春秋大义——中国传统语境下的皇权与学术第 23 章

熊逸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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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诽谤”原本是个中词,就是“提意见”的意思,少典籍里都说舜或者禹的古圣王时代里广开言路,设置所谓“登闻之鼓”和“诽谤之木”什么的,都是群众们直接向统治者反应意见的东西。“诽谤之木”原本概只是个的木棍块木牌子,可以让写意见用,,也许是统治者越越重视家的意见,把这东西越、越,最成了两三丈的石头柱子,边横着个云朵样的美石雕——这就是家都很熟悉的华表,现在的天安门广场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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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意见”得越中听的时候,“意见”就成了“诽谤”;当统治者的权的时候,民群众们提意见的权利就越越小,提意见的风险就越,“从”就越民的天职。——当心疾首于个遍地虚伪的社会时,们应该想想,有几个天生就是虚伪的呢,有几个愿意成天是心非地子呢,还都是被环境的?更有甚者的是,当再明显地到这种环境迫的时候,们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制造虚伪的帮凶。

是的,越是天统、思想统的时代,们就越是习惯“真理只有个”,也越是想当然地认定这个真理掌在权者的手中,也扎在自己的心中。于是,当“另种声音”现的时候,甚至在权者还没有手剿灭之民群众已经怒可遏了。想想《孟子说》第册里讲的故事,耶稣基督就是这么的吗?当“真理只有个”,并且这真理掌们手中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异见只会成为“诽谤”,而审判、乃至杀戮个“诽谤者”,难是正义的吗?

“诽谤者”虽然刑柱,但民群众心头那“正义的苗”的威可绝刑柱更小。

个虚伪的社会也许会陷入这种恶循环,在,虚伪会愈演愈烈,之间也会越发得彼此相像。

可能会问:“难这也是‘义’吗?”

——当然是,但是,当颜异事件活生生地演在边的时候

好啦,们先把焦点集中在颜异吧。《汉书》里是说了吗,官员们从颜异案件中受到了小的触,从此,阿谀奉承、歌功颂德很就流行起了。那么,想想看,们能指责这些官员都是些虚伪的卑鄙小吗?反正如果换肯定天天向朝廷唱赞歌的。

可能继续会问:“颜异到底是个朝廷员,判罪如果在《秋》里边找依据的话,这也说得去吧?”

——这依据找还真能找到,而且,这还是“义”当中重中之重的条:“君无将”,就在《公羊传?庄公三十二年》。

还是文提到的庆和季友的那次政治斗争,们回忆,鲁庄公四个,就是鲁庄公、庆、叔牙、季友。鲁庄公了,鲁国面临谁接班的问题,庆早就惦记着国君的位子,叔牙明确表支持庆,季友则支持鲁庄公的子公子般。这种局面,谁都知山雨楼了,肯定会,只是个少的问题。

老四季友先手为强,着三叔牙喝了毒酒。《公羊传》分析说:“《秋经》是把叔牙当作弑君凶手写的,可叔牙本就没有弑君呀,只是“将”弑君而已,心里有这个弑君的念头罢了。那么,为什么把也当作弑君凶手呢?——原因在于,对于君主和,就连‘将’都行,也就是说,就连心里有个小小的叛逆的念头都行,谁了这种念头那就该杀。”——们得记住《公羊传》原文里的这极其重的八字方针:“君无将,将而诛焉。”

这里的“君”指的就是“天地君师”里的“君”,也就是国君和。《公羊传》严厉指:无论对也好,对国君也好,点点反叛的念头都是该杀的!(如果真照这个标准苛刻执行的话,青期的孩子们至少多半都得没命,如果再加个“诽”判例,类就该绝种了。)

这时候们再想想颜异的“诽”,颜就是对皇帝的政策起了点点的念头么?该杀呀,冤枉。

——这,这,这是儒家思想么?

很多都会有个误解,认为永远是思想在影响着社会。就拿们正在讲的这个儒家思想说吧,们会认为是儒家思想占了主导地位,从而刻影响着世心和国家的政方针。而事实,并全是这么回事,因为“思想影响社会”这句话还可以反说的。

们先想想,什么“君无将,将而诛焉”,孔孟那会有这个理吗?

《孟子?万章》里记录了段意味的对话:

齐宣王想让孟子讲讲公卿的事,孟子反问了句:“您想问的是哪种公卿呀?”

齐宣王愣了:“公卿难还有好几种吗?”

孟子说:“有两种。既有同姓的公卿,也有异姓的公卿。”

齐宣王问:“同姓的如何呢?”

孟子说:“同姓的公卿,君王如果犯了错,们就会劝阻,如果劝劝去还是劝,那就把君王废了,另外再立个。”

齐宣王的脸“唰”地就了。

孟子说:“别太吃惊,呵呵,什么,就实话实说什么。”

齐宣王缓了缓,又问:“那,异姓的公卿又如何呢?”

孟子说:“如果是异姓公卿,君王犯了错们就劝,劝劝去劝,那们就会——”

赤橙黄青蓝紫,齐宣王的脸成霓虹灯了,摒住气等着孟子。

孟子等气完了,接着说:“那们就会拍股走。”

面这段话,如果说是陈胜、吴广说的,可能倒有信,但恐怕很多都想到,这竟然自于位儒家宗师之。再联系颜异诽案,颜仅仅是,就被“义”给判了刑,是让汉武帝和张汤审孟子,非把老家给剐了可!

孟子时代和汉武帝时代相去并很远,可怎么同是儒家,思想的差异竟如此之呢?——这主是因为社会形了,政治制也了。

孟子讲的同姓公卿和异姓公卿是属于传统封建社会的。早期的很多封建小国其实并比现在的个村子更的也就相当于个镇子吧,再的有个县城那么的,有个市那么的。们设想,有个村子赵家村,村子里主都是姓赵的,当然了,村和全部也都姓赵,姓赵的村民们虽然也有少穷苦,可跟村们都是八竿子打得戚,所有姓赵的论起都是家,们无论是穷是富,在村子里都有份政治权利。村子里也有些外姓们属于弱,毫无政治权利可言,只是闷头,给赵姓统治者创造剩余价值。而随着社会的发展,村子里的况发生了些微妙的化,外姓里有些登了村子的政治舞台,能够负担起些“贵”的工作了,还有些外村的政治流亡分子,原本在自己国家里也是贵族,现在就留在赵家村事了。

这是种非常简化的描述,但还是能够说明问题的,现在们只把“赵家村”这三个字替换为“赵国”就可以了。而所有赵姓的,无论是贵为公卿(村部)的还是穷得叮当响的(赵姓村民),在都是贵族,简单说,最低等的贵族就是“士”,从士到公卿,家都有政治权利,家和国君(村)都有着或近或远的血缘关系; 而那些外姓就都是“民” ,都没有政治权利,和国君(村)也没有血缘关系。

封建社会实行的是种贵族民主专政,这个赵国(赵家村)并是属于国君(村的,而是属于所有赵姓的,但是,无论如何,它也绝是属于那些外姓的。明了这点,就能明孟子那番话是怎么回事了。

这也可以用个家族公司打比方,好比有家赵氏集团公司,各级管理层多都是赵家的们在公司也都有股份,但公司也从才市场聘用了些经理。那么,如果公司的最管理者赵鬼迷心窍了,非个对公司利益伤害很的决策,这个时候,如果位赵姓的管(同姓之卿),就会再三劝赵,可赵如果能被劝住那就鬼迷心窍了。那该怎么办呢?这时候,就会联赵家的股东、董事们,罢免赵,另选接替赵的岗位。——看,非常理是吧?

如果只是被聘用位外姓的经理(异姓之卿),劝告的职责也就够了,该(也没资格)罢免老板。如果照着孟子的说法继续往呢,在劝说无效之就应该自离职。

从孔子到孟子,在国民和国君、国民和国家的关系问题,强调的都是种“互相”的观念,而这种观念产生于周代宗法社会的土壤:就赵家村讲,所有的赵姓和赵家村、和村是有血缘纽带的,国事就是家事,儒家的礼治就是以这种血缘纽带为基础的,而从血缘纽带看,如果的家成员的关系在血缘纽带和国家(国君)的关系更近,那么,保家先于卫国,这就是顺理成章的了。“义”嘉许子报仇,认为理超越于国法之,也正是基于这点。们如果把圣的逻辑扩展,可以把国民和国家政权的关系划分成几种类型:(1)血缘关系;(2)职员和公司的关系;(3)业主和业公司的关系;(4)隶和隶主的关系。显然,国民和国家政权的关系同,对国家承担的义务也相应同,当国家遭受入侵的时候,让怀国主义怀地去为国捐躯显然于于理都是讲通的。——事实也是如此,从西周到秋,当兵打仗的几乎都是“士”,这既是们的义务,也是们的荣誉,而那些“民”则仅仅承担质生产和提供给养的工作。

是呀,隶难也有祖国去吗?——这问题早有,比如周作文绉绉地质问:“而于主,乃言忠乎?” 周作的这篇文章题目《中国国》,颇有几分讽哦。但就话论话,隶之言国好像确实有点问题,国的提首先是“有”个祖国吧?伏尔泰就曾经故意刁难地问:“祖国这个词在知有米太亚得、也知有阿热西拉斯、而仅仅知自己是土耳其近卫军名士兵手隶的希腊里涵义是否恰当呢,而且这名土耳其近卫军士兵还是个奥斯曼帝国臣手隶,这位臣又是奥斯曼帝国皇帝在巴黎们称之为土耳其苏丹的隶?”

在现代民约论的意义,把国家当作股份公司的比喻在百年的中国就已经有了。1900年,蔡元培的《皇帝书》写:“国者,公司也。民者,资之股主也。天子者,总办也。诸侯者,官者,皆总办所自辟之分办也。”——这是现代意义(或者说“理想意义”)的赵家村,其中只有村民,没有隶,而与蔡元培同时代的陈天华则惊讶地发现近邻本居然已经成这个理想模样了——在《警世钟》里叙述俄战争,说:“本的国民,现在政府和俄国开战,那国民说:就是战了胜,了,也留得本的国在世;然,这时候战,中国亡了,本也亡的。早迟总是如在今了。(政府又说没有军饷,和俄国开得战。民皆愿自当兵,领粮饷。战书既,全国开了会,说国是亡的,但如何亡法方好;个,那就是个好法子了。所以本预存这个心,极危险的事毫在意。俄把守旅顺、九连城带如铁桶般,都被本打破。)”

陈天华这个叙述是否准确,却没法判断,这已经超的知识范围了,有鉴于陈辈在《警世钟》和《回头》里经常犯些历史错误,谁是有趣还是核实为好。^_^

(七)江山可以吗?——卖国的都是贼——工无祖国——泰戈尔对民族远利益的质疑——民族主义与普世怀

“腥风血雨难为,好个江山忍”,这是陈天华《警世钟》开场诗中的句,抛开“江山忍”的文学谈,冷眼看去,很多时候,江山确实是可以的——梁武帝有句名言:“的天又从手里失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自得之,自失之,亦复何恨) 这话了个中真谛,是呀,江山的,又关老百姓什么事呢?

但陈天华是个热血青年,常常把理想当作事实,文蔡元培在《皇帝书》里讲的那些需为之努的社会理想到了陈天华这里却成社会现实了:

须知国家是有份的,万可丝毫管,随怎样的。中国的最可耻的,是晓得国家与家有密切的关系,以为国是国,,国家有难,与?只家可保,管什么国家好好?家都在国家之,国家保,家怎么能保呢?国家譬如只船,皇帝是个舵工,官府是船手,百姓是资本的东家,船若好了,但是舵工着急,东家越加着急。倘若舵工能办事,东家把这些舵工手换了,另用,才是理,断没有袖手旁观,管那船的好,任那舵工。手胡行驶的理。既是这个国的国民,怎么可以管国家的好歹,任那皇帝。官府胡行为呢?皇帝、官府心为国,的忙,皇帝、官府败国家,答应,这方算东家的职分。古的陋儒,说忠国,只说忠君,那皇帝的,也就把国度据为的私产,民忠。倘若国家当真是家的,自可必管,但是只因为这国家断断是公共的产业,断断皇帝的家的产业。有侵占的国家,即是侵占的产业;有盗卖的国家,即是盗卖的产业。侵占的产业,盗卖的产业,家都拼命,这也算是了。(陈天华《警世钟》)

“国家譬如只船”,这个比喻会让现代很眼熟,子联想到奥克哈特。可能“船”的意像真的很像国家社会吧,载舟覆舟之喻也如此么。但陈天华毕竟是奥克哈特,这段话即从理论认同了,但在实层面却依然只有“古的腐儒”那句话是货真价实的:“说忠国,只说忠君”,或者,虽然既说忠君,也说忠国,但忠国的实质涵义却等同于忠君,正如哈耶克所谓的专制统治者必然名词的魔术——这个比喻如果仅从近现代背景理解的话,“船”的格局或许是面这个样子的才更加贴近事实:

如果艘船被宣布为集财产,而旅客仍旧被分为头等、二等和三等;那很明显,对三等旅客说,生活条件的差别比法律的所有权的转换重可计量。另方面,头等旅客面喝的咖啡雪茄烟面提意见说,集所有制就是切,的头等舱是无关的。(托洛茨基《被卖的革命》)

在中国这艘船,在封建之的两千年里,严复的悲哀论调恐怕才是更接近事实的:“东方之臣民,世隆则为子,世污则为主,君有权而民无权者也。”严先生更句话是:“天子之,兼宪法、国家、王者三。”(严复《法意》)这简直比路易十四的“朕即国家”更显嚣张:“朕”仅是国家,还是宪法。——严复其实还忘说了点:“朕”还是全民。所以,国、宪法、民,这些个“”归结底都是,反说也是样:也就等于国、宪法、民。

对了,“宪法”这个词于现代了,们还是把它理解为皇帝从执政起就“天宪”好了。如果有天真的臣和老百姓搞清这点的话,认为国和是两码事,甚至国胜于,那可就烦了,达克利斯之剑可就时时刻刻悬在头了。

们再看看事的另外面:普世怀似乎也是国主义的对立面,托马斯?潘恩所谓“的国家是世界,的宗是行善”,这在专制帝国肯定是逆之言,因为皇帝们想推行的意识形刚好相反:“的国家是领袖,的宗从”。

说这类逆之言的可止潘恩个,甚至有些中听话是由些在众当中极有名望的的,比如雪莱——这位咏西风、咏云雀的漫诗竟然还写少政论,其中甚至还说这样的话:“虽然并非所有的政府都得像土耳其政府那样,但也没有个政府好得像它们理应到的那样。每个国家的多数有权改们的政府。少数应该扰们;少数可以退,依照们自己的方式,建立们自己的制度。”——家先别急着骂雪莱是分裂分子,马克思可曾经盛赞是“个真正的革命家,而且永远是社会主义的急先锋”,恩格斯还说是“天才的预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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