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第 64 章

王晓磊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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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仗马之鸣?众皆是惊,只见从幔帐老者,个子材瘦小,头披重孝,六旬左右胡须,站在那横眉立目牙切齿,瞪着曹彰——正是国舅卞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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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彰皱眉。,况且卞秉素常很,曹彰跟谁都能讲理,跟舅舅怎么闹?只得拳施礼:“原是舅,孩

还认得?荣幸荣幸!”卞秉话说完,劈头盖脸数落,“还以为小子领了兵、打了仗、当了将军,就谁都认了呢!睁眼瞧瞧,家都累成什么样了?陈公、辛公还有徐郡将把年纪的了,自从倒头忙跑里跑外,谁闲气?外面还八万军兵呢,若非列公老成谋国稳住局,这会了!”群臣凛——假,可怎么在殡殿骂街?但是国舅,谁也眼,反倒希望慑住曹彰。

“孩

什么?还有理了!得城声辛苦,也问安,反倒横鼻子竖眼,气派!”卞秉把掐,“还敢印玺?意么?”

“孩权掌时。”曹彰总算句。

“呸!当老子是三岁孩童?明告诉,家有子,国有储君,爹传位之意已明,没的份!”

曹彰再也耐的心绪,失声咆哮:“没的份!没的份!从小到什么好事都!可哪里?是打败了乌叛军、拯救了魏国!驰骋天吴蜀,十个曹子桓也王以武略定国,岂是子桓那等唯唯诺诺、中庸之才所能承继?平定天靠的是勇武!”

卞秉比咆哮的声音还:“对!靠勇武!当初公孙瓒、吕布都这么想的,现在们在哪呢?小子知地厚吗?几本书?普天地方官认识几个?淮南、关中有多少屯民吗?每年国家多少粮秣养活兵马?列侯封邑共是多少吗?扩建邺城耗费多少民脂民膏吗?”

连串问题把曹彰难住了,中讷讷:“

什么都知,就知打仗!”卞秉又指门兵,“好!还带着兵的。真好!都替。多亏咽气早,若们是重演古之事,次沙丘宫饿赵武灵王?”这句话太厉害,简直是把谋反的罪名扣到们头。那十几个兵胆子再也吓怂了,赶退至阶

曹彰的锐气已然被去了,只顾着分辩:“是此意!是此意!”

卞秉解释的机会,抢步,指着鼻子破骂:“那什么意思?印玺什么?马槽子改棺材,也算成了。全仗着老爹有,娶个面的媳,在军中混两年,就眼珠子啦!打心眼里纳闷,龙生九种,种种同,怎么姐姐养这么个义种呢!当初让娶孙权族,就没打算记这本账!如今争位么?先杀舅舅,再剑把也宰啦!把那帮兄都杀光,方显曹家的德行!光宗耀祖给滔滔若悬河,是难以入耳的咒骂之辞,莫说帝王家,民间闹丧也如此了。群臣看得呆若木——谁能想到这位平居简的国舅竟有这般伶俐齿?倚老卖老闹,真如般!

曹彰被骂得似筛糠,再看左右群臣也拦阻,顿觉自己颜面扫地,急之手按剑柄,却哆哆嗦嗦怎么也,毕竟面站的是素自己的舅舅

卞秉三两步走到,虽愈加咄咄,却已眼热泪:“小畜生,事吗?剑杀了舅舅!小时候在怀里撒尿,骑着脖子拉屎,舅舅最杀了,了倒安心,也就看们手足相残啦!”说着头望向曹的尸,“姐丈,历经百战才打这片江山,想到却步袁绍之睁眼瞧瞧这帮肖子孙吧!”

曹彰是铁石心肠闻听此言也了,手松,佩剑锵然落地;却觉心委屈无去诉,负无所施展。无可发泄之际忽见殿幔帐,卞面泪痕由侍女搀扶着走:“

曹彰总算见到了,“”二字都称了,“通”跪倒,声:“!”以膝代步爬到边,头扎怀里,子俩哭。

子,呜咽:“舅舅骂是怕蠢事,这也是爹的苦心!”

“孩委屈”曹彰泣成声。

,但爹的位子只能传,这也是为了曹魏基业治久安爹的话吧

曹彰见都这么说,还有什么希望?唯有号啕哭。群臣赶忙跪地劝,卞强挣着抹去眼泪,语重心:“列公皆朝股肱,请们替哀家拟懿旨,即刻立太子丕为王,万无更!”众臣都愣——太的心可以理解,为三个子的,再愿看们兄相争。但太立新王规矩吗?倘若的是子,又乏嗣无立谁还勉强说得算。现在先王驾崩,岂能由主?群臣明知这规矩,却也点破,是把这法的懿旨发了,至少它能给曹丕加保障。

眼往子哭哭啼啼入殿,家悬着的心总算放。卞秉全都耗光了,立时倒在地,着曹庄严的尸:“姐丈姐丈,这等主意亏想得的这是什么差事

场风波总算去,两天太子曹丕总算到达洛阳。城群臣及城外众将恭敬候,如众星捧月般将其接入宫中。如此端庄、如此圣洁,虽然重孝在,依旧难掩贵气派。是最胜利者!

曹丕向群臣乏、给问安,然跪在哭泣起每个作、每句言语甚至每声呜咽都那么矜持有度、恰到好。而那刻曹彰害怕了,骤然想起兄十年为争夺王位施展的手段,想起兄平素为。曹彰的心地被恐惧攫住——为社稷安定最终放手了,但毕竟曾经争,问玺之事可能掩盖,今这位“温文尔雅”的会如何对待呢?

曹彰慌了,悄悄凑到默默垂泪的三边,低声:“王临终召,乃是嘱为主。”丝幻想,如果兄尚可与争,故而编了句谎话拉拢三,甚至幻想或许还会有曹彪等其帮忙。

曹植却仿佛对这切失去趣,只是颓然摇头:“事定矣,无可再争。即可争,见袁家败亡之事乎?”

知曹丕是是听到了两的悄悄话,竟倏然止住哭声,朝随军的群臣了个手。只见御史夫华歆手捧着份明黄的绢帛走群:“天子诏书在此。”群臣顾得诧异数跪倒。华歆清清喉咙,展开诏书声朗读:

昔皇天授乃显考以翼皇家,遂攘除群凶,拓定九州,弘功茂绩,光于宇宙,朕用垂拱负扆二十有余载。天慭遗老,永保余,早世潜神,哀悼伤切。丕奕世宣明,宜秉文武,绍熙绪。今使使持节御史夫华歆奉策诏,授丕丞相印绶、魏王玺绂,领冀州牧。方今外有遗虏,遐夷未宾,旗鼓犹在边境,得韬刃,斯乃播扬洪烈,立功垂名之秋也。岂得脩谅闇之礼,究曾、闵之志哉?其敬朕命,抑弭忧怀,旁祗厥绪,时亮庶功,以称朕意。

魏国名分毕竟还是汉室封国,这诏书比曹遗令、太懿旨都权威,彻底明确了曹丕继统的。众文武赶忙表:“遵命。臣等愿从王之命。”此时这“王”二字用在曹丕已当之无愧,再无能质疑的权威!

司马懿奇,甚至有点怀疑这天子诏书的真实。举目四顾,赫然发现多见的董昭也在随曹丕的队伍里,立刻豁然——王早有筹谋!原董昭去了许都,在王未就威天子写好诏书了,接到用管洛阳的事,直奔邺城方向,与曹丕半路相遇就把诏书传达了。洛阳表面密雨惊风,其实是虚的,许都发的诏书才是实;就在事先安排的卞秉骂曹彰之际,其实曹丕早已经接到诏书、名正言顺当魏王了。怪王临终时对太子如何继位只字提,怪还有心与姬妾作别。原切都算计之中!

群臣的哭声再次响起,却似先那么悲怆,隆隆的、低低的,仿佛只是为曹丕的哭泣稍作陪,甚至有点敷衍的意味。此时此刻再没诚心追悼先王,躺在那里的只是失去灵的臭囊,所有思忖的都是明天

尾声

汉末众生相

莺飞万复苏,又是生机盎然的阳。晴依旧湛蓝无际、河流依旧川流息、万千生灵也依旧各自奔忙,这世没有任何可或缺的。

曹丕渡劫波终继魏统,为其谥号曰“武”,《周书·谥法》有云“克定祸曰武”,自此曹的时代归于历史的尘埃,天改元“延康”,取意延续先王之业;但有识之士都预到,这个年号恐怕会像“建安”久。试想汉室天因权臣世袭而改元,这样的王朝还能延几之康?

三十余年战,其实老百姓早已在乎天子姓什么,曹并未们多少哀伤,家忙于耕,巴望着好收成,吃得饱饭、缴得起赋、养得起娃,其的有什么打?中原地刀耕耨,男女老幼都在田间忙碌。而洛阳以东官匆匆行马,官员士兵孝,与乡间景致颇和谐。

魏武王的梓宫就将运回魏国葬,这些是奉曹丕之命先行回转邺城安排接驾的,为首的正是司马昆仲。虽只个月,司马兄份却今非昔比。曹丕改秘书为中书,司马孚任中书郎,司马懿更跃成为丞相史。其潜龙之得升赏,吴质也升任为中书郎,另外加了都督幽并诸州军务的头衔;陈群虽还是尚书,却加封昌武亭侯,中台诸臣视其为魁首;夏侯尚担任散骑常侍,成了主近臣;夏侯懋、朱铄接任中军统帅。曹真、曹休更蒙受重任——曹真晋封东乡侯,拜镇西将军,督雍凉诸军;曹休封东阳侯,拜镇南将军,督荆扬诸军。曹丕用兵及其用两个熟谙军务的心分管东西两路军戎之事,确是明智之举

望着田好风光,司马孚心惬意浑松,简直有点游的觉,但多年读圣贤书奠定的住提醒,现在还是武王丧期,庄重严肃。板住面孔,故作悲,却只坚持片刻工夫就装去了,由自主地小声哼起了诗歌——本嘛!司马家是曹的受益者,就算司马孚再知书达理,就是,以纯真的格是掩盖住的。

司马懿比老到多了,虽然心欢喜,却于矫掩饰,路低着头,发只是摁辔而行,谁也瞧的表;这会突然听见唱,似乎有点耳熟,心好奇仔倾听,原是《诗经》的《郑风·缁》:“缁之好兮,敝予又改造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国卿的黑穿在适啦!旧破了,再件新的给,还是那么风光面。”)

司马懿失笑——傻兄,曹丕穿缁能心意足?多久就改换龙了!有心戏耍,问句“到底秉承祖汉室忠臣,还是希图幸曹氏羽”。可转念想作罢了,还真怕脑筋的兄这难题绕。司马懿无奈摇头,虽是同胞兄格迥异,有些事只有看得明——

曹丕必然皇帝的,这点容置疑!

者,曹在世时就已窥觊鼎,只是碍于颜面才没迈步。篡夺了汉室切权,对于而言称帝只是个名分问题。如果是当政的最四年直被灾害、叛、败仗等问题困扰,或许这会已经姓曹。向很务实,主张“可慕虚名而实祸”,加之晚年多病,愿找烦了。

再者,曹丕的逊其。三十多岁秋鼎盛,雄心怀创先王未成之业,的第事自然是称帝。如今三分天的格局基本已定,刘备据蜀之险、孙权借江之,绝可能朝夕而定,北方鲜卑、乌皆称藩,唯独辽东有个公孙氏,路遥远土地贫瘠,又已经臣,拿也没实际意义。莫说曹丕用兵之才远如其,即于蓝也没什么战场可供展现手了。除了登帝位,还能用什么方法证明自己能超越

当然,最重的是鉴于天,曹丕也称帝!

称帝纵有种种好,但也给曹魏社稷埋了隐患。活着的时候显现这些问题都了——名正则言顺,言顺则事成。曹险些失控,最凭借傀儡天子的诏书才彻底解决烦,个掌实权的君位个没实权的天子确认,这是何等凶险之事?

曹魏说到底还只是封国,而封国的权终究规范。曹以臣子之政,靠的就是权限的模糊,而尚且模糊,就更别提麾臣僚了。魏廷、幕府两班子,兼两职,甚至有些还在许都朝廷挂名,互相之间谁管谁?多亏陈矫、贾逵、徐宣等心为公达成共识,倘若们之间就了分歧,又何以掌控住局面?称帝就能规范官制礼法,能明确隶属关系。

而且曹丕的储君名分明确得太晚,又颇受制没掌多少实权,天够熟悉,正因为如此曹彰才敢尝试争位。连自家兄都搞定,如何搞定朝廷、搞定军队?曹丕必须走天子座,当皇帝家就能攀龙附凤了,文武群臣涨船均沾,这是最方的笼络心之法。只有让觉到恩德、到有利可图,对萌发归属的权得稳!

寻常都以为当天子是美事,是心使然,殊知其中也有许多无奈。所幸曹丕本是个权,自乐此,为疲也

“兄,天了,好像雨。”司马孚的呼唤扰了的思绪。

司马懿抬头观看,果然乌云遮蔽了太阳,面吹阵阵凉风。赶忙回头朝随行之众嚷:“!往再走几里有座驿站,咱们暂且避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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